苏寂翻了个白眼,一把夺过了竹签,“我懂了,你不必再说了。”便转身举足。
沈梦觉素来神秘冷漠,也不知宫中到底出了何事、紧急与否,这在他的神情上自然是不会显露出来的。如是想着,她拢紧了衣襟便往外走去,心中竟有了几分急切。
走出朝露寺的红漆大门,抬首望见一轮残月,银辉冷冷铺洒在每一个走街串巷的人脸上。云翳遮来,月影微羞,风露冰凉,不知为何,阎摩罗那一日的神情却突然闯入了她的脑海。
那么绝望的眼,那么幽深的眸。
却一言不发。
他为她承受了那么可耻、那么难堪的刑,却一言不发。
她苦涩地笑了。
公子……公子呵。
她的痛苦,阎摩罗的痛苦,乃至于赵无谋的痛苦,不都是拜公子所赐?
可是她此时此刻,居然还是在担心着公子的安危,她是不是魔怔了?
人潮汹汹,无意识地推搡着她的脚步。她心乱如麻,只想寻一个僻静的地方一了百了,便沿着墙根走,也不管方向。
月色凄凉,街道上积雪泥泞一片,她将手放在唇边呵了几口气,连带着眼眸中也升腾起一片水雾。耳边的欢声笑语好似都与她隔了一层纱幕,她在这一端,孤寂而静默地看着他们的快乐,她不能懂。
杀手是不过节的。
如此漫无目的、恍恍惚惚而行,竟行到了无人的河岸边。
沙汀宿雁破烟飞,溪桥残月和霜白。
她坐在河边石上,望向茫茫烟水,烟水无言,恰似一个人的眼神。
她时常觉得他的眼神像一条河,流动缓慢,却永无止息,将一切渣滓与光华都统摄了进去,却是那样地安宁淡静。
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像他那样安宁淡静。
所以……她侧着头,寥寥一笑。
所以他们才注定要错过吧。
数丈远外,是寺庙微暗的后院菜圃。
菜圃之畔,立了一个萧索的人影。
他怔怔地望着江边石上的少女,月光将她的背影镀上了浅淡的银边,远远看去,衣发微飘,仿似月中仙子。
不过一个背影,却寥廓如一整个光阴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少女忽然跳下石头,朝他这个方向走来。
他眸光一颤,仿佛这才记起要做什么,便欲转身而去,然而少女已经站定在他面前。
他避无可避。
苏寂抬起头,月光便轻柔地洒在她静洁美好的脸庞与颈项,曲线优雅,眼里却燃了火,在雪原上不管不顾地焚烧着,将他渺小的身影全化作了灰烬。
“和尚。”她轻轻开口,未料声音却是哑的,便有些不自然地住了口。
他没有答话。
她似乎也想了很久,久别之后的第一句话到底该如何说,却想不出来。
便只得又低低地唤了一声:“和尚。”
云止没有说话,只用力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拉,便狠狠地抱住了她。
作者有话要说:注:1这里的两支签子,第一支是整合了柳永的《引驾行》,第二支的前一句是李白的《独漉篇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