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人看了眼李逍遥,骂了句:“臭小子,既然你在这,为何不早点出手?”李逍遥想要出声,但嗓子略有发干,好似哽住了一口痰,又好似喉咙变得僵硬无法出声,略微湿润的眼眶,隐隐有不受控的倾向。
两世的回忆齐聚而来,使得李逍遥平静的心有些动摇。
酒剑仙嘴角一动,开口道:“既然回来了,那就早些回家。”
回家?
李逍遥一愣,他好像从来就没有自己的家,余杭镇上他跟着婶婶,江湖上他不断漂泊,为父之所是师母家,灵儿走后,就再也没了家人和家的概念。
现在,他有了家,记忆中,他的家中有妻子,有女儿。
妻子还是那个妻子,却又好似不再是她?
酒剑仙等不到回音,似是有些不耐烦,笑骂一声:“臭小子。”
话罢,整个人便化作一道剑光,向着天边飞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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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青莲山上,酒剑仙完成任务归来,向着一座大殿走去。
大殿内一袭白衣的青年正坐在地上,双眼盯着地面上手绘棋盘。
酒剑仙轻咳一声,青年回眸,似是岁月不曾留下印刻。
“他回来了?”
酒剑仙点头。
“不愿回来?”
酒剑仙点头又摇头,见青年眉头微挑,出声道:“好像有些不敢相信。”
“呵,这家伙……”
唐宁笑了笑,回过身继续盯着那个棋盘,从旁取出棋子落下……
落黑子之后,其身前的白子凭空飞入棋盘,而后在酒剑仙的目睹下,一颗颗棋子迅速落下,棋局焦灼万分,黑子大开大合,白子隐忍退避,终是有了无法退避之时,被一击而溃。
青年站起身,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,转过身,看向大殿外。
大殿之外,李逍遥愣愣的注视着眼前的青年,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道:“唐兄弟?”
酒剑仙眉头一挑,嘿嘿一笑:“臭小子,这是师祖!”
“无妨,其实很久之前我们就见过。”
酒剑仙本就是笑骂,闻言摆摆手,一甩袖子,微微躬身后化作剑光离去。
“李逍遥,眼前的这一切,你似乎不能接受?”
李逍遥有些木然,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。
“这是我最想拥有的梦境。”
唐宁看了眼地面上的棋局,开口道:“百年前,我来到这个世界,我看到了一些人的未来,也看到了此界中‘人’的艰难。”
“所以您就出手解决了?”
唐宁摇头,继续道:“也不算解决,只是在等。”
“等什么?”
“等你回来!”
“我?我回来又能做什么?”
唐宁看着李逍遥,淡淡道:“因为你是人,真正的人,一个可以解决此间所有事的人。”
“我只是一个小混混,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?”
“以前的你的确没有,现在的你,足够了。”
回归后身体和修行中发生的变化太大,李逍遥深知现在的自己远非以前的自己可比,故而沉默片刻后再次出声。
“我师父在这里,那蜀山上的那些师长呢?”
“他们还在那,却又不在那。如今的蜀山与以往不同,清微那五个老头早已转修人道,故蜀山一分为二,有些不愿改变的人也离开蜀山去了别处。”
李逍遥沉吟片刻,继续问道:“我能做什么?我需要做什么?”
“很简单,你去天上打一架,只要把天帝那老东西打服就行。”
李逍遥翻了个白眼,吐槽道:“我能不去吗?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
李逍遥闻言,直接转身就走,作为蜀山派曾经的长老,他当然知道还会有后续,所以,在他还没说出后续时就跑,这样就不会有后续了。
“你可以走,我也可以走,但灵儿似乎并不愿意走,她终究是大地之母的后代,人族是她的子民,她肩挑着人族的未来。”
李逍遥留步,转过头看了眼唐宁,质问道:“为什么你不去?”
唐宁双手一摊,笑着道:“这是你们的路。”
李逍遥气急,甩了甩袖子,转身就走。
唐宁望着李逍遥离去的背影笑了笑,而后身影缓缓淡化,好似从未出现般消散在空中。
后山洗墨池处,莫山山看着眼前被墨水沾染的石壁,一簇簇生机盎然的嫩芽,一朵朵含苞待放的,一棵棵茁壮成长的树苗,它们谱写成一幅生之画卷。
这幅石墨画作是莫山山长年累月在这处水潭洗墨,利用水流冲击,加之其独特的修炼心得,天然形成。
它们活的那般积极,那般快乐,嫩芽处一点墨迹化作蜻蜓,苞处零星墨影化作蝴蝶,树苗处淡淡墨痕化作一对翠鸟。
凝眸细看,一切好似蒙在雾里,它们好像在雾里翻飞成长,又好像在石壁上一动不动。
莫山山面色平静,执墨研磨提笔挽秀俯身在案前。
闲云潭影日悠悠,物换星移几度秋。
一句未完,本算稳定的洗墨池突然间波浪翻滚,下陷的水面亦是在翻滚中不断上涨,很快水面便没过了岸边,深蓝色水面没过脚腕,莫山山神色平静,并未挪步也未动用修行的力量,她依旧书写着。
那些深蓝色的水很快没过了案台,案台上的纸张,纸张上如龙似蛇般不断游走的笔势,以及着墨后却未散的娟娟字迹,都未曾受到影响。
一幅字题完,水面没过莫山山的腹部,她却未受影响,只是轻轻闭上了眼,仔细感悟着水中的一切。
与此同时,翻滚的水面停止上涨,洗墨池上一幅幅天然墨画尽数没入水中。那些朦胧的生机好似有了萌发之意。
咕嘟咕嘟……
无数的水泡由水下翻涌而上,好似煮沸了般不断鼓动着。
莫山山平静的神色略显凝重,额头上浸出一层细密的汗液。
很快,汗液凝聚成珠顺着完美的面颊缓缓滴落。
啪……
细小的声音传来,那滴晶莹剔透的汗珠落入水面,翻涌的水面刹那间好似被人施了咒。所有的画面尽数定格,短短一瞬好似永久,水面再起波澜,只是这一次,它们变得好像极度欢快,一颗颗水珠在洗墨池内欢快的悦动。
一轮新日突兀出现在石墨画中,那些草树木在不断地生长,变得更高,更大,更绿,儿也在争相绽放,蜻蜓蝴蝶不断翻飞,翠鸟落在枝头轻声鸣啼。
只是片刻,好似受了新日影响,水面在急速蒸发,巨量的水雾,化作一滴滴水珠浮空而起,它们好似有了生命,一些水珠试图融入进石墨画作中去,然后那石墨画作便多了一处水潭。
水珠越来越少,水雾越来越多,水位越来越低,洗墨池很快便干枯,谭地深处多年冲刷的山石亦是浮空而起,也像水珠般进了石墨画作之中。
莫山山睁开了眼,看着石墨画作,眼中带着笑意,定格在空中的水流再次温顺的向下注入水潭,一切在眨眼间恢复,不同的是,那幅石墨画作多了新日、多了水潭、多了青山、多了生命!
唐宁不知何时出现在莫山山身边,静静地看着那幅石墨画作,满意的点头,轻声道:“你做到了。”
声音虽然平静,却也藏着激动。
“是啊,做到了,这幅画活了。”
“既然做到了,那我们也到了离开的时候。”
莫山山闻言,一挥衣袖,露出白皙柔嫩的手,收了案台上的笔墨纸砚,最后收了案台。
她没问去哪,也没问为什么去。只是在她心中,这一切都不需要知道,无论去哪只要有他,一切就够了,就好像那对蹲在枝头上鸣啼的翠鸟一般,生死相依,不离不弃。
两人携手而去,不消片刻李逍遥头发凌乱,一身长衫破破烂烂,背后宝剑只余剑鞘不见剑刃,英俊的面容带着疲倦,看着洗墨池上的石墨画作,轻声道:“解决了。”
话落人无影。
再次出现时,李逍遥已经换了一身行装,他脱下了破烂不堪的道袍,换上了曾经还是混混时穿着的长衫长裤,背上父亲留下的宝剑和师父赠送的“木”剑,高马尾束起,脸上带着以往痞痞的笑,向着山下不远处的女娲庙走去。
“我回来了”
李逍遥在心中不断重复着,总是觉得很怪异,他不断地改变着腔调,试图摆脱养成已久的道人语气,只是无论怎么改却始终觉得不对,只能不断地尝试着。
不远处注视这一切的酒剑仙,脸上带着宠溺而又潇洒的笑容。
“逍遥哥哥,你回来啦!”
(本章完)